【YOI/维勇】消失的他(短篇,完结)

(注:本文在写作时,部分参考了由岩井俊二撰写原著及执导的电影《情书》。)

 

 

消失的他

 

 

门开着。胜生真利端着托盘,招呼也不打,就走进了房间。房里没开灯,光线很暗。右墙上窗户紧闭,外面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

 

那个维克托坐在墙边的单人床上,身体倚靠着墙壁。直到真利走到他身边,他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两人什么也没说,真利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真利和维克托不约而同地感受到这个房间的气息。在这个他生活过的小房间里,无论是书桌、橱柜、床上用品,还是相框、海报、各式奖牌,都曾经经他使用,或与他有关。

 

真利转身,把托盘放在书桌上,揭开碗盖,炸虾荞麦面的香气飘了出来。维克托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谢谢你,真利。但我真的不饿。”

 

真利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也盼着他们快点找到勇利,”她浑身颤抖,“我也想他能赶快回来……”

 

她很快沉默了,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手帕,擦着脸。

 

“抱歉。”她低着声音说。

 

“没什么的,”维克托说,“他是你弟弟。”

 

真利擦干净脸,回过身,眼睛盯着橱柜上的照片。那上面是她的弟弟胜生勇利,看上去小学五六年级的模样,正在练习滑冰。她说:

 

“好歹吃一点吧。勇利一定不想你为他憔悴成这样,你要好好地等着他回来。”

 

她发现维克托也看到了那幅昏暗中的照片,并像她一样注视着它。这似乎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向她妥协:

 

“好吧,我答应你。我会把盘子送到楼下去的。”

 

真利离开了勇利的房间,从外面把门拉上,将维克托一个人留在里面。他站起身来,伸手揿亮顶灯,再次环视周遭的一切——那残留着勇利的气息的一切。

 

维克托的样子看上去疲惫不堪。他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独自呆了一整夜外加半天,自从他和勇利的家人们不得不按搜救人员的要求回到长谷津等候消息开始。

 

维克托坐在桌前,开始吃真利煮的面,尽管已经空腹,他却没有任何食欲。两天前勇利失踪了,在海拔过千米的山区里。当天天气骤变,山区内多处发生塌方,而勇利和他的老同学们当时正在山上,勇利并不喜欢登山,他是被拉去的。

 

与勇利一同失踪的还有三四人。为了搜寻他们,当地派出了救援组,驻扎在事故第一线。维克托和胜生一家听到消息,连行李都无暇收拾,出门就打车往机场赶。

 

等他们赶到出事地点的山脚下时,已经有一副担架放在地上,上面盖着黑色的塑料布。警察让胜生夫妇和真利去做DNA比对时,宽子几乎要昏倒在地上,真利在一旁扶着她的母亲,始终低着头。幸好,马上有其他人的比对结果出来了……

 

维克托强迫自己停下回想,同时放下了筷子。他端起托盘,朝楼下走去。还在楼梯上时,他就听到下面有人在说话。

 

 

一楼是温泉旅馆“胜生乌托邦“的店堂,此时开着灯,但旅馆已经暂停对外营业了。维克托走到楼下时,看到真利和一男一女坐在他以前坐过的桌边。这一男一女维克托认识,男人是”冰之城堡“的老板西郡豪,女人名叫优子,是西郡的妻子。

 

优子的眼睛肿着,真利正再次从纸巾盒里抽出面纸,递给她。维克托从厨房里出来时,优子看见了他。

 

“维克托先生!……“

 

她喊了他一声。

 

“请您一定……不要放弃啊!“

 

他们都看见,维克托站在厨房门口,点了点头。他没有过来和他们一起坐,而是立即转身上楼去了。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

 

西郡夫妇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真利马上拿起了茶壶。

 

“回来以后有记者来过吗?”西郡一边端起茶杯一边问。

 

“来过几次。”真利说着,把茶壶放回原处。

 

“啊,这可真是……!“

 

“全部回绝掉了。”真利干脆地盖上了壶盖。

 

“他们在你家见到维克托先生了吗?”优子问。

 

“我想没有吧。不过有人拿着相机躲在大门口,被我爸抓到了。”真利说。

 

“要我说,你们应该告他们。”西郡这时插嘴说。

 

“我正要说呢,”真利说,“我爸把他揍了,真的。我爸那把年纪的一个人。我爸那样待人和善的一个人。”

 

西郡和他的妻子都不说话了。

 

“你们要吃茶点么?“真利爬起来,”稍等,我去拿点温泉馒头过来。“

 

“不了不了,”西郡急忙摆手,“在这种时候贸然前来打扰,已经是……”

 

“别客气,”真利一边说,一边向厨房走去,“我们胜生家最不缺这个。”

 

温泉馒头端了上来。西郡拿了一个,优子看都不看一眼。她先是朝楼梯那边看了看,然后才压低声音问真利:

 

“维克托先生原来计划下周跟勇利君一起回圣彼得堡吗?”

 

真利想了想,说:

 

“我记得不是下周,是在这周内。”

 

“可是今天已经周六了。”优子说。

 

“那要么该今天走,要么该明天走。“

 

“这样啊……不好意思,真利小姐……“优子小声地说着,目光再度飘向楼梯那边,“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说吧。”真利说。

 

“维克托先生和勇利君,他们两个……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优子说话时,声音变得比之前还要小,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若不是真利努力地侧耳倾听,她的话语就要被屋外哗哗的雨声淹没了。

 

出乎她和西郡的意料,真利摇了一下头。

 

“不,还没来得及。”她说,“他们本来打算先飞回圣彼得堡,然后再到一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去领结婚证。在俄罗斯他们不仅不能结婚,还会受法律惩罚,我觉得,维克托是想带勇利去他成长的地方看一看,然后和他一起彻底告别那里。”

 

“原来如此啊。”西郡说。盘子里的茶点已经少了一半。

 

 

雨停了。客人走了。真利跪在榻榻米上,收拾着喝茶用具。干完活,她坐在门廊边抽烟。屋檐上残留的雨水从她面前坠落,坠进庭院的泥土里。

 

烟草挽救了真利,她现在有点不那么觉得难熬了。有的人喜欢喝酒。真利几乎从不喝酒,但很早就染上了烟瘾。

 

突然,她听到了电话铃声。根据方向判断,响起来的是旅馆前台的那台固定电话。她站起来,走过去拿起听筒,说:

 

“您好,这里是‘胜生乌托邦’。我们现在已经暂停对外……”

 

对面那个声音震耳欲聋:

 

“是我!让维克托开机,快点!老子打他的电话打了快一天了!”

 

真利说:

 

“他不会那样做的。”

 

“为什么?!”他问。

 

“现在他只想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吧,难道新闻里说的都是真的?胜生那家伙真的……失踪了?!“

 

“是的。“

 

“你是谁?“他又问。

 

“我是勇利的姐姐,你是尤里奥。我们见过。“

 

“说过了别给我乱起名字……不,那个,你现在好吗?“

 

“一般。“真利说。

 

“真的,我不知道是你……“

 

“好了。“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维克托近况怎样?雅科夫那老头子这两天总在提起他,烦死了。“

 

“不怎么样。他在救援组帐篷里的时候一度哭过。“真利说。

 

“啊?!“电话那边的他立刻发出惊叹,”维克托居然会哭?!“接着他又沉默了。

 

“我亲眼所见,他哭得很凶。我想那时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有一整年那么长。对我们一家也是如此。“

 

“……对不起。”他说。他的声音变得小心起来,“也许我不该问太多。“

 

“不。“真利说,她心中的小人坚决地摇着头。还没有结束。她的弟弟只是在山里走丢了,只是一时没有回来而已。她和维克托都是因为这么想,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胜生那家伙别的没什么,体力可是相当好。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你,尤里奥。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代我转告维克托,雅科夫教练、米拉和我让他照顾好自己。还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地方,请一定说。”

 

真利放下听筒。她看见维克托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尤里奥刚刚打电话找你。”她说。

 

“哦。”他像没听见似地随意回答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吗,他说什么了?”

 

“他很关心你的近况。”

 

“哦,”维克托说,“雨都停了。”

 

外面已经放晴,阳光照在庭院地上的水洼里,刚刚过去的那场雨,从昨晚就开始下了。

 

维克托来到真利身边,和她一起望着庭院里的景象。

 

“他们没再打电话给你吗,真利?”

 

“还没有。”真利说。这些天她手机不离身。

 

“他们说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联络我们吗?”维克托又问。

 

“说了。是当地的官员亲自对我们说的。”

 

维克托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这些人说话做事到底有没有谱?!”他说,“我们到底还要在家等上多久?我们要等他们这样慢吞吞地找上多久?!”

 

他情绪激动,一脚踹在木门上。门剧烈地震动。他说:“两天半过去了,真利,已经两天半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本来勇利只在山上呆一晚,本来我昨天就可以见到他的。你知道的,真利,本来我今天就能够带着他回俄罗斯了。我当时让他临走前不要把时间排得太紧,可他还是没舍得拒绝他的那些同学。我现在本应该和他在一起的,真利。”

 

他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他说:“我等不下去了。“忽然他把捂在脸上的手松开,直直地看着真利:”我想亲自去那里找勇利。我一定要找到他。”

 

“那里已经全面封山了,“真利忍着悲痛说,”除了搜救人员,谁也进不去。“

 

“这算什么?”他说,“我有得是办法。“

 

“说些负责任的话,维克托!那一带现在很危险,你会把命送掉的,不要去!“

 

“那我难道一直坐在这地方等下去?”他冷笑了一声,眼角挂着泪,“把心爱之人的性命抛给其他不相干的人?”

 

他喘着粗气,蓝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的思维开始变乱。他感到强烈的晕眩。他感觉视觉失去了焦点,最后感觉后脑勺重重地碰到了地板。

 

真利见状马上蹲了下来。维克托昏倒在阳光下。他已经两夜没过合眼,也不太碰水和饭食。

 

 

维克托醒来时看到仰角的真利的脸。天色很暗,应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店堂里比之前吵了一点,他周围除了真利,还有回来后许久没见到过的胜生夫妇,以及西郡夫妇和芭蕾老师美奈子。

 

他坐了起来,真利惨白的脸色明确告诉他,事情有了新的进展,而且是不好的进展。宽子在抽泣,头发变白的利也抱着她,同样满面愁容。

 

一旁的美奈子最先发现维克托醒来,她告诉他:

 

“山里又发现了两具失踪者的遗体。勇利现在还是下落不明。”

 

这时宽子哭着说:

 

“怎么办……现在只剩那孩子一个人了啊,利也……”

 

利也把她搂得更紧。他们的头挨在了一起。

 

“别怕,咱们的儿子会回来的。咱们还有一线希望,不是吗?”

 

真利靠在她父亲的肩膀上,声音带着哭腔:

 

“爸……”

 

“没事的,真利……振作一点……”她父亲说,“不要怕……”

 

“他们原本计划只待一天一夜吧?现在将近三天过去了啊。”美奈子说。

 

“是啊。”西郡说。他本来也准备去的。出发之前,上面临时让他出差,于是耽搁了。

 

“唉,”美奈子说,“现在只能盼望奇迹出现了。用心祈祷吧……”

 

天色继续暗下去。屋内的光线越来越不足。没有人想着去再开一盏灯。

 

 

维克托看到勇利正穿过门廊下的暗影向他走来。他背着深灰色的登山包,看起来已经打点穿戴好,准备出发去山上了。果然,勇利开口就对他说:

 

“我走啦,维克托。再见。“

 

勇利说完,冲着他一笑。

 

当时的维克托回答:“再见,玩得愉快,亲爱的。“

 

他们抱在了一起。勇利在他怀里害臊地扭动着身子。他说:“不行。要亲一个才能走。“

 

他亲了他。过了一会儿勇利说:“维克托,下次别这么弄,我快没法呼吸了。“

 

“不。“他嗅着他肩颈处热乎乎的气味,”我现在不想你走了,小猪。“

 

”只去一天,“他的爱人轻轻推他,”很快就回来啦。别这样,维克托,我会迟到的,他们都在车站等着我呢。“

 

他在想象中把他抱得更紧,决不让他走。他喊:“不要。勇利,不要走。留下来。拜托!”然而勇利的身躯像气体一样轻而易举地脱离他的臂环,回到门廊下的暗影中。他的身影消弭在深灰色的夜里。

 

维克托发现这栋房子里到处充斥着勇利的影子。有他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他和勇利曾经挨着彼此,坐在他们现在坐的桌子边上,用他中午吃过荞麦面的碗吃勇利最喜欢的炸猪排盖饭。真利过生日那天,勇利喝了非常多的酒,躺在那边颜色稍浅的一方榻榻米上,把衣领大大地敞开纳凉,还侧着脑袋看他,学他的样子,笨拙地放电。他又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总觉得下一秒那儿会传来脚步声,勇利会从那儿睡眼惺忪地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跟他道早上好,或者下午好。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维克托低着头,看着地板自言自语。他的声音被西郡听见了,他问:”维克托先生,您怎么了?“

 

维克托听到后抬起了脸,用一双混乱的眸子瞪着他。西郡被他的样子吓得身体后缩。

 

”我说——”他大吼,“勇利不可能会死!!“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连哭声都几乎听不到了。外面传来了鸟儿的叫声。

 

 

真利打开手机,手指落在屏幕上前犹豫了半秒。随即她划动屏幕,删除了和救援组联络人员通话的录音。在那段录音中,对方告诉她:现在应该做最坏的准备,对她弟弟的幸存,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他听到很远的树上的鸟叫声。他的眼镜丢了,视野变得模糊,因此听觉更显灵敏。

 

他被石头砸了,腿在流血,因此走得不太利索。有一些东西糊在他的左眼上方,他匀出力气伸手摸了一下。也是血。他朦朦胧胧想:自己也许破相了。真想照照镜子啊。

 

天色近晚。他越走,身体越虚弱。草地在他的脚下沙沙地响着。他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觉得这也许是因为太饿,他已经在上午吃掉了身上的最后一块饼干;但也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

 

手机早就没电了,即使有,这里也没有GPS信号,他依然不会得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就像他受伤后只是一心想着站起来那样,现在他也只是一心朝自己以为对的出山方向走。

 

他那条腿很疼。他几乎是拖着它在走路,身体的重心变得有些奇怪。夜色正穿过他身后的大片草地向他袭来,他察觉到它对他的杀意。夜带来弱视,危险的动物,还有抵抗不了的倦意。

 

他心情沉重。像所有死前意识清醒的遇难者一样,他不想死。他想到了家里的房子,想到胖胖的母亲和瘦而高的姐姐。他的眼眶变得很湿。

 

冷风沿着他的脊柱迅速地爬上来。他哆嗦着,同时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他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如何了,他很想知道。他真的很想最后见那个人一面,可他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么,至少,他不希望那个人因为自己的死而过分伤心。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还有这么多眼泪可流。夜风吹过,让泪水干在他的脸上,像在提醒他:应该做好上路的准备了。

 

他终于耗尽了体力,身子一歪,倒在草丛里。

 

他打心底里遗憾。他无从知道,那个人是否知道,自己死前最牵挂的人是他。他为了活下来再见到他而作的巨大努力,现在看来,终于还是打水漂了。

 

那仿佛来自六道轮回外的力量正伸出手,要夺去他作为人的意识。他拼尽全力半睁开眼,看着天上逐渐变亮的的月和星。他想,这就是最后了。

 

 

勇利倒下的地方,离真正的道路只有不到三十码。

 

 

一个司机开着他的货车行驶在乡村的道路上。乡下地方,入夜以后照明不好,他选择打开远光灯。

 

他皱了皱眉。一个有点异样的物体映入了前窗,像是什么小型的野生动物。他提高了警惕,鸣笛想把它赶跑,然而那东西始终一动不动。车子维持着原速向前驶去。司机的眼睛睁大了。

 

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卧在地上的人。司机一脚踩下刹车,开门,走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

 

他一边用车上的应急手电照那里,一边喊道。那个人没有回答。

 

司机来到那个人跟前,定睛一看。他吓得后退了两三步,手电也掉在了草丛里。接着他蹲了下去,用颤抖的声音,再一次询问躺着的人:

 

“喂,朋友……你没事吧?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司机伸了一只食指,去探那人的鼻息。很快,他浑身一激灵:

 

“天哪,还活着……”

 

 

他们赶到医院时,各路记者已经抢先一步守候在那里。那些记者纷纷围着那个把勇利送到医院的货车司机,那个司机有些难为情地笑着说:

 

“那个,我当时真没想到他会是胜生勇利本人,是的,是的,这些天我确实没怎么看新闻来着……”

 

“啊!”一个记者叫了起来,“他们到了!“他和他的摄影师率先冲出人群,向胜生一家和维克托跑过来。

 

记者们扔下那个司机,纷纷跑过去堵着他们四个人。他们决不会错过采访维克托和勇利家属的机会。真利站出来,对他们说:

 

“请你们让一让,好吗?”

 

那些记者一边朝两旁散开,一边继续向前伸着话筒和摄像机。真利发现维克托不知去向,她一边走一边张望,原来维克托已经冲到了病房门口,后面有几个拿着摄像机的人在追着他。医护人员禁止那些媒体的人和他一起进去,那些人悻悻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门从里面被打开。真利和父母一起冲进来时,维克托已经趴在病榻边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昏迷中的勇利。勇利的腿上打了石膏,脑袋上缠着一圈圈已经脏了的绷带。

 

宽子走了过去,颤巍巍地伸手去摸勇利的脸,嘴里说着:

 

“我的孩子……”

 

还没说完,她就痛哭起来。站在她身旁的利也取下了戴的老花镜,用袖子擦拭眼角。

 

维克托把手伸进被子里,寻找到勇利渐渐回温的手,将它攥在自己的掌心里。他看着勇利的面孔,觉得他宛如在熟睡一样。可他的确昏过去了,而且不知何时醒来。

 

维克托注视着勇利的胸脯微微地一起一伏。他攥紧了勇利的手。勇利没有消失,没有把他抛弃,他回来了,如今就在他身边。

 

他产生了不真实感,这感觉在勇利忽然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尤为剧烈。勇利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以虚弱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不会吧……天堂里有个和维克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下一秒,他就被吓着了。那个“和维克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向他扑了过来,压在他身上。他俯在他耳边说:

 

“我就是维克托,你没有死,勇利,你没有死……”

 

他把头埋到勇利的颈间,双肩抽动着:

 

“我好开心啊……”

 

勇利尽力地抬起一只手,去摸维克托的头发。维克托把他拥在怀里,他们久久地相互看着。勇利说:

 

“嗯,我也是。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维克托了……”

 

他的嘴被维克托的堵上了。勇利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回应着他激烈的情感。他的力道很重,勇利甚至感觉到疼痛。他深刻地感受到:他在这些天里疯狂地想他,想到了可怕的地步。

 

维克托似乎还不愿意结束,但勇利实在有点受不住,他只好暂时放过他的唇。他的手撑在勇利的脑袋两侧,抬起身子看着他。他说:

 

“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我会陪着你,小猪。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真利收拾好客人留下的碗筷,起身走进厨房。宽子正在那里刷洗一些厨具。

 

两人各自默默地做了一会儿事。真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妈妈,勇利和维克托最终决定去美国。“

 

宽子说:

 

“哦,是吗?“

 

她接着擦了一会儿煎锅,然后才问:

 

“那个国家允许他们在那里生活吗?“

 

她还是没有提结婚这样的字眼,真利想。她回答道:

 

“是的,妈妈。“

 

宽子把擦洗干净的厨具一一放回原位,解下了围裙。真利本以为她已经去店堂里招呼主顾了,但事实上还没有。她站在厨房门口,背对着真利,问道:

 

“等他们在那里安顿好了,我和你爸爸可不可以去看一看?“

 

真利说:

 

“一定可以的,妈妈。您要先跟勇利打个招呼,这样他们才能去机场接您和爸爸。“

 

宽子的木屐声并没有响起来。她依旧站在原地,真利不禁回头看了看她,问:

 

“怎么了,妈妈?外面还有客人哪。“

 

宽子转了过来,看着她。

 

“小真,你说,勇利以后真的会幸福吗?这孩子的命运总是充满了波折,让人怎么也预料不到。“

 

真利停下洗碗的手。

 

“这个,不知道啊。毕竟,我也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她笑了一下,接着说:

 

“但现在的勇利是幸福的。“

 

宽子一言未发,但她的神态显示出她想听女儿说下去。真利于是继续说:

 

“勇利和他的教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相爱。我想只在这一点上,他就比许多人幸福了。不是吗,妈妈?“

 

宽子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着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出了厨房。真利把洗了的碗一只只放回碗橱,轻轻关好橱柜的门。

 

她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从后门进入了庭院。天气非常晴朗。真利看着天上的云朵,回想着上午和弟弟的视频通话。勇利还在圣彼得堡,在电话里他笑着跟她讲,他们晚上睡觉都不用开冷气。勇利在那儿自然住在维克托的公寓里,他们视频时,维克托的声音不时从屏幕外传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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